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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父子相残

八道横行
啸聚山林凶恶俦。

人道暗八门中,横门子弟抱团成群,往来如风,烧杀劫掠,以战养战。

若是单独拎出来,一个匪徒成不了气候。

可一旦成群结队,那便是占山的王侯,连凶猛的恶虎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此刻整个仓库之中,枪声渐落。

一道道匪焰炽烈的身影出现在关锋身后,肩扛染血刀,手持索命枪,或蹲或站,满脸狞笑看着沦为困兽的陈牢。

在他们中间,有一条气数凝结而成的绳索相互串联,末端连接着为首的关锋。

人匪命技,啸聚!

正北道同样有人道的匪徒出没,陈牢当然见过这一招命技。

同一场劫掠中参与的匪徒人数越多,受到的实力增幅便越强。

“正北虎族,毛道肱骨,好大的名头”

关锋眼底藏着深深的忌惮,双手伸开,旋步环视四周,朗声大笑。

“来吧,让咱们弟兄好好见识见识,黑虎一族的年轻俊才,到底有多能打,能不能把我们这些人全部杀光?”

众匪闻言,放声哄笑,各种冷嘲热讽潮水般涌向陈牢。

“杀光?没问题,老子满足你。”

一身伤痕累累的陈牢深呼吸一口,一抹深邃的紫色在双眼中激荡开,伤口中流出的鲜血莫名溃散成雾,覆盖方圆三丈。

吼!

陈牢口中发出低沉嘶哑的啸音,似招魂的冥语,下一刻,一道道模糊的人形轮廓从血雾之中凝聚而出。

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和陈牢此行带来的所有同族兄弟相当。

虎族命技,虎伥。

“为虎作伥?”

关锋丝毫不惧眼前这番诡异骇人的场景,冷笑道:“让自己的兄弟死了都不得安生,你们毛道还真是”

话音未落,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蓦然笼罩场中所有活物,人人为之色变!

关锋和陈牢反应最快,几乎同时动作,前者转身冲向自己的手下,后者则被一众伥鬼紧紧围在中间。

轰!

无形的音浪在空气中炸开。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天公抖擞,驾临人间。阖家叩首,拜谢苍天”

“嗡嘛呢叭咪吽.”

“意志若铁,风雪不侵。心智若烛,暗夜不迷。腾格里之志,长天生之意”

太平教、闽教、喇嘛教、蒙教

诸多神道教派的诵念声此起彼伏,在众人心头卷起一场狂猛无比的风暴,让他们瞬间丧失了自主意识,陷入浑噩当中,呆愣原地。

轰!

实质的巨响紧随其后。

爆炸、烈焰、冲击

大半个仓库在轰鸣声中被抬上了天,炸碎成无数残骸碎片。

爆炸的余波卷起风中飞雪,席卷过整座村庄。

火球坠落,浓烟升腾。

地面上足可没腕的积雪在高温中化作滚滚浊流,浸泡着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唔”

关锋颓然跪坐在地,已是面目全非,浑身皮肤碳化发黑,稍稍一动,便龟裂掉落,露出下方不见血色的肌肉。

在最后关头,他用匪道中最是狠毒的命技‘投名状’,以自己在山头的地位强令手下为他替死,这才极其艰难且侥幸的捡回了一条命。

可即便如此,此刻他依旧陷入了濒死的境地。

“哈哈哈哈.就是这种感觉,舒坦,真他妈的舒坦”

被烈焰舔舐的如恶鬼般的面容上,竟抽动出一抹疯狂的笑容。

“赵兵甲,我关锋不杀你全家,誓不为匪!”

关锋眼中爆发出若有实质的滔天恨意,仰天嘶声怒吼。

啪嗒

倏然,有沉重且缓慢的脚步声在关锋耳边响起。

他按下目光,就见浓烟之中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踩着浊泥污水,步步逼近。

“你竟然也没死?”

关锋目光凶恶的盯着对方,语气中满是不甘。

“终日捕鹰,没想到最后让赵兵甲这只家雀给琢了眼睛.”

关锋冷笑出声:“不过你以为你能活着逃出赵倮村?不要痴心妄想了,陈牢,你一样得跟老子一起死!”

夜风吹散浓烟,露出陈牢棱角分明的冷硬面容。

在同族兄弟化作的伥鬼的掩护下,他同样存活了下来,而且伤势远轻于关锋。

陈牢眼神冷漠,紧握的双拳上白骨裸露。

“下辈子投胎,千万别再当匪,你这样的人不配在山林中生存。”

“少他妈的在这里装模作样,要不是被赵兵甲算计,你现在已经是老子的刀下亡魂.”

倏然,陈牢脚步一顿,表情复杂的看着关锋的身后。

关锋见状,口中谩骂戛然而止,下意识就要回头,却突然感觉一抹刺骨的冰凉横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沈戎?!”

关锋心血来潮,脱口喊出了一个名字。

可惜,根本无人回应。

噗呲!

剔骨尖刀横撩而过,干净利落割开了关锋的喉咙。

“呃呃.”

关锋扑身栽倒,一头扎进污水当中,眼中光芒飞速暗淡。

稀薄的气数从他的尸体中飘荡而起,份量不过仅有三钱左右。

搏杀至此,关锋早已经是油尽灯枯。

一旁的陈牢见状转身夺路而逃,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沈戎收起面前的气数,纵身追出。

日夜不停的大雪徐徐扑灭了地面跳动的火焰,浓郁的夜色再次涌上,吞没满地触目惊心的惨状。

就当一切再次归于寂静之时,空气中突然又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愤恨声音。

“赵家父子,当真好手段啊!”

声音的主人,赫然正是从村外返回的嵌锋山二当家,刘裕诚。

他垂目将周遭惨状尽收眼底,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事到如今,自己输的血本无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设下这一局的人到底是赵丰源还是赵兵甲,都已经无所谓了。

刘裕诚心头很清楚,眼下自己带下山的人马全军覆没,若是再空手返回嵌锋山,自己一样无法跟大当家的交代。

唯一的活路,就是想方设法为自己捞到一笔买命钱。

可现在自己只剩单枪匹马,又靠什么去赚钱?

脑海中念头交错,却半晌没个结果,这让刘裕诚的情绪越发狂躁。

“真他妈的是个废物,要不是你装疯卖傻,妄为托大,我现在怎么可能落到这一步?”

刘裕诚越想越怒,一张圆脸上戾气横生,忽然抬脚跺下,踩爆了关锋陷在浊泥中的脑袋。

将胸中暴戾宣泄而出后,刘裕诚稍稍恢复平静,沉吟片刻后,他转头望向村子中央。

富贵险中求。

要赚大钱,就只能去最危险的地方。

此刻赵倮村中,哪里最危险?

自然就是赵丰源的住所。

念头既定,刘裕诚也不再耽搁,纵身冲入夜色当中。

咚!

紧闭的院落大门被撞翻在地。

全副武装的人群蜂拥而入,将不大的院落挤的满满当当。

赵兵甲被簇拥在人潮中央,复杂的目光投向正北方的正屋。

屋檐下,身穿黑色长衫的老人安静躺在摇椅当中,膝盖上放着一台巴掌大小的收音机,其中传出的并不是二人转中常见的艳俗喜调,而是透着一股令人侧目的凄凉。

“父养子小,子养父老。本是天经地义的理,却走了违背人伦的道。”

老生开场,器乐跟进。

三弦崩出悲凄音,唢呐吹裂哭丧调。

“寸草不生荒凉地,含辛茹苦续生命。族谱落笔写的清,落眼却看不清父子的名。”

“父养子小?子养父老?”

一个饱含愤怒的年轻声音抢了进来:“假情假意养我廿年身,自私自利断我前程路。我有孝意藏于心,你可有父恩显于行?”

背景声中,帮腔哭嚎:“哎哟喂,冰窟窿沉尸不问案,亲爷俩的仇比三九寒!惨惨惨.”

为父愤懑难掩:“当年雪窝子捂你热呼气,反倒养出一头白眼狼!恩情熔成杀生弹,崩碎你个不孝的秧!”

为子怒恨填膺:“当年我个头没有案板高,桩桩件件在为家操劳!恩情锻成追债斧,劈开你那伪善的脸!”

一阵锣鼓发疯般的敲,撕破脸的父子展开对骂。

“你说你养儿难。”

“我说你早该斩。”

“草芥子做夺魂剑。”

“冰溜子当斩首刀。”

父子和声:“一生缘分到此尽,谁胜谁负天来定!”

帮腔唱调凄厉:“父子相残,真是可怜。”

“父子相残,真是可怜.”

赵丰源抬手轻轻拍打着大腿,苍老的声音复唱着最后一句。

“老东西,若不是你执意要进内环,我怎么会要杀你?”

从唱调开始的一瞬间,赵兵甲的脸色便变得十分阴沉难看,此刻再也忍不住,怒声质问道:“你有没有半点考虑过我的死活?”

“你又何尝考虑过为父的死活?”

赵丰源缓缓睁开眼眸,目光死寂似心已寒透,说道:“我大限将近,只有进内环突破上位,才有可能延长寿数。你明明很清楚这是为父唯一的活路,却千方百计阻挠,为什么?”

“进了内环,赵倮村的一切就要拱手让人,多年积攒化为泡影,我以后怎么办?”赵兵甲厉声反问。

老人颤声问道:“我给你的还不够?”

“老东西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给了我什么?”

赵兵甲目光扫过周围,朗声道:“赵倮村是你创建的,但是这里能发展到今天,你算算有多少回扣是我谈成的?有多少村民要靠着我才能养家糊口?靠你,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跟随赵兵甲逼宫造反的一众亲信听到这话,看向檐下老人的目光中敬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漠。

赵兵甲冷声道:“而且是你让我走的人道命途,从我上道那天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所以你的意思,老夫就该死?”

“对,你就该死!”赵兵甲一字一顿,说的果决。

赵丰源闻言绝望的闭上眼睛,下一刻,老人双目陡然怒睁,眼眸中迸现杀机!

“孽畜!”

“动手!”

两声厉喝前后脚响起。

一众亲信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命器,汹涌的人道气数托起六颗寸长的漆黑铁钉。

鬼道命器棺材钉,专杀将死老人。

嗖!

棺材钉宛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咚!

闷响升起,无形的涟漪在空中荡开,被笼罩的鬼道命器瞬间失去所有力量,跌落在地。

一头同样苍老无比的黄家仙出现在赵丰源身后,手持拐杖轻砸地面,跟随赵兵甲而来的众人眼神空洞涣散,似失去神志一般,齐刷刷跪倒在地。

“这就是你造反的本钱?”

老人怜悯的目光落在一脸不可置信的赵兵甲的身上,像是在看着一个极力证明自己,却只是做出一场荒诞闹剧的幼稚孩童。

“这些年你揽私活,做假账,花费了不少钱收买人心,可村子里面的老人,哪一个真心服你?你知不知道你给他们的钱,有多少又到了为父的手里?”

“红满西心灰意冷,柳蜃贼心不死,我当然知道进了内环无异于自投罗网,但是只要你表达出一丝对为父的诚挚孝心,我会给你安排好一条退路,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可你偏偏选了一条最错的路。”

赵丰源叹息道:“错就错吧,常奎、陈牢、梁伯公,这些人都是你可以利用的,可你却勾结了一群吃里扒外的嵌锋山匪徒。尽管如此,如果你能拿捏住他们,那也算你有本事,可你看的透他们贼心不死,却没本事让他们投鼠忌器,最后所有的谋划都沦为引狼入室的笑话。”

“做事瞻前顾后,无能无谋无胆。”赵丰源呵斥道:“你就算带着赵倮村所有的家当去了正南道,一样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教训够了吗?”

赵兵甲开口打断了老人喋喋不休的说教,语气讥讽道:“我无能无胆无谋,难道你不一样?红满西退缩,你就丢了反抗的胆,宁愿束手就擒,也要保住自己一条老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指点点?”

“你觉得自己能赢得了柳蜃?”

“不试怎么知道?”

老人语气笃定:“你没这个本事。”

“那就试试。”

赵兵甲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他撩开衣袍,拔出一把锋刃漆黑的雁翎刀。他举刀的动作格外艰难缓慢,似乎手中这把命器中固化的气数重到骇人。

赵丰源见状摇头道:“再好的命器也只是工具,命数才是根本。连最基本的道理你都不懂.”

“你这些话我已经听的太多了,现在,你给我把嘴闭上!”

赵兵甲放声怒吼,脚下一踏,双手持刀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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