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翼宸你早点休息。

卓翼宸转身离开，再待下去，怕是自己都不知道又会说出些什么。

目送卓翼宸离开，裴思婧幽寂地垂落目光，摇曳的烛影之下，独自坐着。

早点休息…

可她已经有许久未曾休息，夜夜无法安然入睡，只能不断地强占、压迫自己。

裴思婧缓缓从劲装的袖口摸出戴在手腕上的鳞片，被一根红绳穿戴着，手指轻抚红线，那是一年花灯节，卓翼轩送给她的。

她不喜欢手饰累赘，他说红绳轻盈，正好。

一共编了两条，她还不及他心灵手巧，以至于她编给他的那条，她自己都嫌弃，但他却喜欢。

卓翼轩独一无二，我心向之。

如水的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她，缱绻温柔的笑意自他的双眼中流淌出来，犹如一束暖阳照进孤寂的心房。

不像在说手绳，更像在说人。

一条他戴给她，一条她戴给他。

牵着手，十指相扣，坐在飘满着花灯的桥上，她依偎在他的肩上，望着漫天银花，系在彼此手腕上的红绳贴覆交缠。

红绳一牵共白首，天配良缘定三生。

奈何天不遂人愿，已是生死两茫茫。

瓷白的指尖沿着红线滑下，触及到垂坠着的那片鱼鳞，脑海之中转念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不，是妖。

且算她第一个妖族朋友。

当初她与卓翼轩救了他，他许诺他们可以用他的能力获得任何他们想要的。

卓翼轩什么都不要，想到卓翼宸夜夜被噩梦惊扰，只是问他有没有办法。

他给卓翼轩一片有他血肉的鱼鳞，让他带回去，研磨成粉，兑水服下，从那之后，卓翼宸再也没有被梦困扰。

当时的她同样没有任何想要的，他只说，可以随时找他，这个承诺永远有效。

她未放在心上，因为她没有想过再找他。

直到八年前，缉妖司出事后，她患上了失眠之症，一开始不以为意，直到后来发现夜夜难眠，渐渐陷入恐慌，她才找上他。

许是他认识她，亦认识卓翼轩，一命之恩，一面之缘，她反而能够坦然地向着一只妖在倾诉自己不愿被任何人看到的脆弱。

他为她造梦，让她安然入睡。

梦里，她能梦见卓翼轩。

他们在梦里似乎过完了一生，他们一起惩除恶妖，保家卫国，守护百姓，闲时她陪他看书，她陪他练武，游山玩水，亦可以作一对闲云野鹤，他们各自继承家族和责任，成亲生子，互相扶持，举案齐眉，恩爱不疑。

她渐渐放下心结，也很感谢冉遗，他们会像朋友一样，半月一见，她带他在人间行走，他送她鱼鳞，说是挂在卓翼轩送给她的这条红绳上，可以维持梦境。

为了心里那么点贪恋，她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后来，冉遗不见了，她一如既往地失眠，再也没梦见过卓翼轩。

偶尔问起卓翼宸，他依然没有做梦，所以她不明白，为何冉遗给她鳞片却失效了。

放下怅然的思绪，裴思婧的眼底又恢复往日的沉静，将挂着鱼鳞的红绳，放进袖口中，想起赵远舟，起身去往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