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面具化作了灰烬散去，露出一向清俊神性的面庞，不浓不淡的精致眉宇皱起，薄唇紧抿，一双狭长的眼眸清冷如雪，一滴眼泪缓缓落下。

所有人都惊愣住了。

白玖小…小卓大人…

卓翼宸难以置信地望着冰夷的脸。

他从来没有想过祖先冰夷的面具之下，竟然是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一时间，脑子乱做一团。

赵远舟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许久不曾说话的赵远舟，忽然开口。

乘黄后来，应龙以身献祭，封住了天女体内的干旱之力。

随着话音落下，干旱之力的阻挠消失。

荒芜的赤地转眼恢复了生机，像是铺了一地绿色的天鹅绒，到处绿意盎然，长出了浓绿茂密的竹林，河水如流动的凝脂，空气湿润，天空也变得湛蓝清朗。

冰夷穿过翠绿竹林，赶到之时，妭哭得泣不成声，她的眼泪簌簌而流，身上的焚裂纹已经消失，她抱紧了自己，无助极了。

冰夷来到妭的身边，单膝跪于地，揽住她的肩，将她搂进了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问，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风吹来，无数翠竹皆被吹得摇曳不止，竹叶簌簌作响，像是对一切最好的回应。

赵远舟如同被这些记忆感染了一般，胸臆间同样涌起一股酸酸涨涨的感觉，他想起应龙对着荒漠说的那句他晚了，想起应龙眼里浓烈不息的爱意，赵远舟嘴角轻勾。

英勇战绩的天女，家不能归，神不能为，被放逐北地，青衣不改。

她并不是流离失所，应龙在赤水为她留下了一个家，也并非孤独寂寥，无人作陪，她一直冰夷相伴，乘黄相随。

冰夷拿着应龙所赠之剑，一直以来践行和应龙的志向，诛杀极恶之妖，保护苍生，所以人们一直尊他为神。

妭起旱之力被封住，但她有驱风止雨之术，她亦会去帮助驱散涝灾，只是每逢干旱，人们又会埋怨妭，给他们带来灾难，从天女妭，到人们口中的女魃。

冰夷怕妭难过，妭也只是笑笑。

天女妭人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惦记起神，若是不被人们惦记，那就是人逢喜事。

天女妭所以，做好分内就好。

她一袭青色长裙，走在赤水河畔，丝缎般柔滑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拂而下，少许的发丝在风中轻扬。

身姿曼妙灵雅，遗世独立，坚强不屈，在这片地方，寻找一个不会出现的人，用心感受他给自己带来的一切，而冰夷跟在她的身旁，目之所及，唯有她。

文潇江有窈窕，水生艳滨。彼美灵献，可以寤神。交甫丧佩，无思远人…

注视着眼前的画面，文潇忽然想起古籍中的记载，恍恍惚惚地念出了声，白玖不解：

白玖文姐姐，什么意思啊？

文潇大荒北经记载，有钟山者，有女子衣青衣，冰夷妻，名曰赤水女子献。

卓翼宸微微一惊，他眼波轻颤，与冰夷一样，望向妭的背影。

春去秋来，共工与颛顼相争为帝，引发战争，冰夷和妭被卷入其中。

后来共工落败，一怒之下撞断不周山天柱，时序崩塌，女娲炼造五色石，舍身补天，才得以修复时序。

天女妭冰夷，我有些累了。

漫长的岁月，似乎等同于无尽的思念和痛苦，如毒草日日啃噬，如利刃夜夜切割，妭精致的眉眼有些倦淡。

冰夷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温柔道：

冰夷那我们一起离开。

妭与冰夷请求女娲将他们变为凡人，女娲念二人功德，按照二人心愿，为冰夷化去内丹，净化妖气，为妭褪去神躯，从此变成凡人。

女娲虽然尊重冰夷化身凡人的心愿，但又不舍冰夷世间罕有的强大妖力就此消散失传，于是就用五色石封印保留了冰夷的一滴血。

妭体内的力量被封印，可以借此化去，当女娲询问妭是否要化去体内干旱之力以及封印时，妭拒绝了，这是应龙留给她，她想要留下。

索性干旱之力被封印，对凡人之躯也无影响，她可以留下。

妭和冰夷携手离开，有种如获新生般的释然，凡人短暂的一生似乎更值得珍惜当下。

天女妭既然是凡人了，我是不是要换个名字？

冰夷神也好，人也好，即便是妖，你都是救世的天女。

妭嫣然一笑，想了想。

天女妭还是换一个吧，换一个像凡人的名字。

冰夷那想换什么？

天女妭我居于赤水，不如以赤水为姓，取名…献，人献于我，我献于人。

冰夷好。

冰夷笑道。

对妭的任何请求，冰夷皆是百依百顺。

改名换姓，同过去割离，或许就有崭新的人生。

他们于钟山，避世而居，原以为可以做一对幸福美满的凡人夫妻。

只是没想到，一个献字，当真困住妭的一生。

卓翼宸脑子有些空茫，他的心情有点乱，甚至觉得现在的关系也有点乱，这么说，天女不就是他的…

文潇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眉头紧锁，内心震动。

文潇所以…

文潇…冰夷亲手杀了自己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