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萝无法离开这个为她而设的封印，乘黄却可以自由出入。

他会教她操控木偶，手臂从她的身后环住她，虚虚拢住她的手腕，牵动细线，木偶在灵萝面前的青砖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然后“啪”地摔了个脸着地，灵萝没忍住，笑了一声。

乘黄侧头看她专注认真的模样，似乎更加明白冰夷捏碎妖丹也要为她争取的东西。

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却也是她求而不得的。

灵萝学会了雕狐狸，那是乘黄的真身。

乘黄不错，比我雕的还丑。

灵萝撇了撇嘴，轻哼瞪他，她才不承认。

灵萝是你丑。

尽管歪歪斜斜，可乘黄总是捏在手里。

他从袖中摸出个新刻的木偶，还是灵萝，不过不同的是，这次的木偶的身上多出了像蝴蝶一样的翅膀，描画得精细极了，灵萝不禁愣住。

乘黄唇角轻勾，指腹轻抚过漂亮的蝶翼。

总有一天，困住她的锁链会断。

而她，会自由。

灵萝会吗。

乘黄新神诞生，白帝塔的封印自会解除。

灵萝神域已经崩塌，要等多久？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还是十万年…

灵萝的声音越来越低，眼底覆上一层阴郁。

乘黄不论多久，你都不会是一个人，在那之前…

乘黄的声音沉稳如初雪后第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他停顿了一下，他的喉结滚动，像是在吞咽某种难以言表的情绪，继续道：

乘黄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

灵萝你会一直陪着我？

乘黄会。

乘黄我的寿命，接近永生，即便是十万年，我也会陪在此处。

乘黄你不是一个人。

乘黄的声音变得更轻，却更加坚定。

灵萝嘴角微扬，她的眼睛弯成两弯新月，莹润的眼波泛着细碎的感动，伸手主动抱住了他。

乘黄身体一僵，感到一股酥麻的电流从相拥的怀抱蔓延到四肢百骸，世间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了，只剩下他清晰而有力的心跳。

他的手心也慢慢抚上她的后背，低下头，却注意到灵萝身上比往日暗淡些许的星砂，有细碎的银光溢出，是溃散的灵力，他愣在了原地。

不只是乘黄，记忆外的众人也发现灵萝身体的异样。

文潇这是怎么了？

赵远舟灵体消弱了。

白玖消弱？什么意思？

赵远舟星月神弓缺少了箭，便是不完整的。

景色再次变换，星穹之下，白帝塔的玉台映着苍青色的月光，乘黄没有在惯常的位置看到灵萝，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加快上前的脚步，一抬头，神弓悬于塔心。

弓弦无箭，虽泛着淡淡的金芒，却如垂死的星辰，明灭不定。??

乘黄瞳孔一震，眉头紧锁。

乘黄灵萝？

他震惊不已，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抚过弓弦，触到的却不是冰冷的金石，而是一缕逐渐消散的魂息，金光流转间，弓身逐渐变得透明，灵萝的身影若隐若现。

乘黄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了她，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像是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乘黄怎么会这样…

乘黄蓦然攥紧的指节发白，灵萝睁开了眼，身影又清晰了一些，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虚弱，连维持人形都变得困难。

灵萝没事，只是…有点累。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次变回原形，意识就会陷入一片黑暗，像是沉入无底的深海。

乘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灵萝三天前。

灵萝很久之前只是偶尔，现在维持人形越来越难了。

乘黄为什么不告诉我？

乘黄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但那怒火并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自己。

灵萝沉默了一瞬，片刻后，她徐徐道：

灵萝天道予我杀伐之力，却未予我存续之根，无箭之弓，终会枯竭。

作为一把无箭之弓，她的力量正在随着时间流逝不断消散。

乘黄我去找箭。

灵萝靠在他肩头，攥住了他的衣角。

灵萝找不到的。

灵萝神域崩塌，是冰夷救了我，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星月箭。

灵萝这样也好，至少你也不用为了一把弓，搭上你的千万年光阴…

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前，乘黄收紧手臂，将灵萝更深地拥进怀中，像是这样就能阻止她的消散。

“神弓生出灵智，学会了喜怒，如今，你们却要她重新变回一把死物？天道可曾给过她选择？”

“应龙以命换她重生，他换来的不是兵器，是个该有喜悲的活生生的灵…”

冰夷的话回荡在耳畔，乘黄的心脏狠狠一抽。

乘黄你不是弓。

乘黄你和世间其他的生灵一样，有记忆，有思想，有喜怒哀乐，会记仇…

乘黄尤其记仇。

灵萝噗嗤笑出声，肩膀轻颤。

灵萝我最记仇了。

灵萝在神域的时候，谁都不敢惹我，你们妖族的妖神也一样。

乘黄注视着她笑弯的眉眼，悄悄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温声道：

乘黄是吗？

灵萝当然了，他不敢惹我，还要给我端茶倒水…

灵萝低缓地说着神界的往事，飘渺的声音断断续续，身体泛起银光，开始溃散，乘黄已经不在注意灵萝说的那些含糊不清的话，将她搂在怀中，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支撑，满眼担忧。

乘黄我一定会找到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