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男子静立冰面，广袖垂落如垂天之云，额间绽着冰纹，周身不见妖气，反倒萦绕着霜雪般的澄澈气息。

望着那张与卓翼宸近乎一模一样的脸，茯苓从怔愣到警惕，本能地防御，掌心扭转之际，云火长弓显现于手中，她蓦地发现，在此处灵力流转异常顺畅，更奇怪的是，那些星轨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忽明忽灭。

冰夷的目光辗转落在她持弓的手上，眼波泛起淡淡的涟漪，浮现出一抹柔和与追忆。

冰夷不必戒备。

冰夷我名冰夷，是云光剑故主。

茯苓你入得了我的识海，就应该知道我是妖，云光剑乃万妖克星，你引我入识海，有何目的？

冰夷只是感受到故人气息。

茯苓故人？

茯苓似有不解地微微歪头。

说话间，冰面浮现出破碎的幻影，正是乘黄与初代神女奉命将星月神弓带回的场景。

雪原之上，冰夷自毁妖丹，挣脱白泽令的束缚，漫天风雪中，在灵萝怀里消散，一缕神识融入剑中，万年沉寂，却在方才触碰到她灵力的瞬间苏醒。

茯苓看清灵萝模样的那一刻，便明白蜚频频看向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是何意。

冰夷广袖轻拂，画面随之散去。

茯苓这些是什么？

冰夷前尘因果，不必追问。

冰夷无意于缅怀过去，他宁愿她从此揭开新的人生，不再被神器宿命所束。

忽的，冰层下的妖花暴起，识海的冰面有了一丝裂缝，隐约有崩塌的预兆。

茯苓低下头，底下是一片腐骨之地，苍白的骸骨堆积成山，缝隙间蜿蜒着暗红藤蔓，巨大的妖花扎根其中，花瓣如血，花蕊深处吞吐着浓稠的戾气。

血雾妖花，生于腐土，以怨念为养料，那是她的本源，那里才更像是她的识海。

谁又能想到冰层之上又是一番清明的星辰景象。

漆黑藤蔓刺穿冰层，刺向星轨的瞬间，冰夷并指划过虚空，藤蔓凝固成冰雕，再将其四分五裂，冰渣重新坠入冰面，将妖气缓缓净化。

茯苓怔然地望着，待回过神时，察觉冰夷的靠近，霜雪无声降落，触及血雾的刹那，戾气如遇天敌，嘶鸣退散。

她猛得抬头，指节绷紧，手中燃烧着妖火的云火长弓，弓弦震颤。

刚一抬手，他已一步逼近，左手如铁钳般攥住她持弓的手腕。

冰夷血雾妖花，生于腐骨，长于怨念，以戾气修炼，妖气蚀心。

茯苓不用你管。

茯苓眸色一沉，冷漠道。

冰夷没有言语，那双沉静如古渊的眼始终凝视着她，在挣动中，将她拽进了怀里，右手已扣住她的腰，额头抵上她的眉心。

茯苓顿时感觉到一股清冽至极的灵力灌入她的身体，压制她体内的反噬。

手中的云火长弓消失，压制带来的反应让她疼得有些发颤，指甲深深掐入他手臂，冰夷默默地将她锢得更紧。

当剧痛如潮水褪去，茯苓浑身脱力，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她唇色有些泛白，仰头看他，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他垂落的眼睫，和睫毛下那溢出的关切与心疼。

茯苓为什么帮我？

她嗓音低沉，没有再挣扎，可也依然没给他好脸色，冰夷却并不在意。

冰夷垂眸看她。

万年前，她也是这样问他。

那时，他在神域崩塌的一片混乱中将她救下，陪伴她、照顾她、守护她，她不明白他为何对她这么好。

他那时没有回答。

而今，他低下头，缓缓地吻住她。

霜雪气息铺天盖地，这个吻很轻，却如寒泉灌顶，瞬间游走四肢百骸。

茯苓倏然睁大眼，心口妖丹如被冰雪包裹，蚀骨痛楚渐渐平息，竟让她觉得熟悉…

再回神，茯苓松开了剑柄，景象骤然扭曲，她已经回到了现实。

剑光骤灭，归于沉寂。

识海中发生的一切，现实不过一瞬，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唇，还有一种余温尚存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