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昭蜷缩在角落，双臂紧抱膝盖，像一尊被击碎的玉像，凌乱的发丝间，那双曾经清透如星的眼眸如今灰暗无光，听到响动，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

重昭出去。

这声音嘶哑得不像他，却又冷硬得令人心惊。

茯苓你受伤了？

茯苓向前一步。

重昭我说了出去——

重昭抬起头，此刻的他一扫往日温润，眼中灰暗得像是所有光亮都被抽走，唇角残留的血痕，整个人都惶恐不安、躁动崩溃的边缘。

茯苓置若罔闻，不退反进。

茯苓瑱宇对你做了什么？

重昭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令人心颤的寒意，他缓缓抬起手，黑色灵力如活物般缠绕在掌心，诡谲而阴冷，不像仙力，也不像妖力。

重昭宫主慷慨，赐我新生。

他唇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用瑱宇的原话，讽刺道。

茯苓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才明白重昭为什么如此失态。

重昭他强行给我注入妖力，让我修炼仙妖融合之法。

重昭现在的我，仙不是仙，妖不是妖，我怎么都逼不出来。

茯苓因为你逼不住这些灵力，所以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茯苓平静地陈述事实。

闻言，重昭下颌绷得更紧。

茯苓强行逼出，只会加速你根基的损毁。

茯苓事已至此，回不去了。

重昭是啊…回不去了…

重昭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重昭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自暴自弃的绝望，修长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茯苓缓步走近，裙摆扫过地上碎裂的药瓶，她在重昭面前蹲下，看着他这副惨得不能再惨的模样，无奈轻叹，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一道与重昭一样的灵流自指尖涌出。

重昭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气，浮现出一抹震惊。

重昭你怎么会…

茯苓自己研究的。

茯苓轻描淡写道，重昭不禁愣住了。

重昭研究？

茯苓容先怨境里，我得到了一块仙骨，没想到带到了现实。

茯苓原以为仙骨与妖丹无法共存，却意外融合。

茯苓耐心地解答道，低缓沉稳的声线莫名让重昭的心渐渐宁静。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一脉同源的灵力竟如磁石般相互吸引，重昭死死盯着这景象，冷漠面具出现一丝裂痕，指尖微动，无意识地牵紧她的手指。

暮色透过窗纱，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重昭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重昭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最不愿意让人看到的一面，她却主动地展现给了他，重昭抬头，望着近在眼前的茯苓，在她的眼睛里面找不到丝毫厌恶或怜悯，他感受到的竟然是坚定与包容。

茯苓突然伸手，拂过他眼角的血痕，抚过他的狼狈。

这个动作太过温柔，让重昭一时忘了呼吸。

茯苓微微一笑，她指尖停留在他脸颊。

茯苓因为我知道被折断翅膀是什么滋味。

茯苓也知道独自挣扎有多痛。

阁内陷入奇异的寂静，重昭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茯苓，发现她眼中流转的不再是冷泉宫妖君惯有的冷漠，也不是在缉妖司以白曦的身份卧底时的疏离，而是某种更为复杂的、让他心脏狂跳的东西。

重昭沉默着，眼中冰冷与挣扎交替浮现，许久，他沙哑开口：

重昭那我们现在算什么？仙非仙，妖非妖…

茯苓站起身，俯视着他，却向他伸出手，红唇微扬，轻轻吐出两个字。

茯苓自由。

简单的动作似乎击碎了什么。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穿过窗棂，恰好落在她的掌心。

曾经为他包扎伤口、也曾恶劣地撩拨过他的手，此刻正向他发出最不可能的邀请。

重昭盯着那只手，从瓷白的指尖，看到纤细的腕骨，再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又一个幻觉。

重昭你…要带我走？离开冷泉宫？

话音轻得如同梦呓，独自在紫宸殿的日子，像是久困黑暗的人突然见到阳光般无所适从。

茯苓的手稳稳停在半空。

茯苓是。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消逝的刹那，重昭终于抬起手，在指尖相触的瞬间，他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而茯苓收拢手指的力度，让他明白这并非幻觉。

茯苓真磨蹭。

茯苓故作嫌弃，瞪他一眼，却掩不住唇角微微的弧度。

重昭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望着她带着他离开的背影，那些被污染的灵脉似乎都不再重要，胸口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