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慧说起柴安，虽是范良翰的表兄，却比那没骨头的有出息多了。

福慧柴范两家是通家之谊，柴安是我们家常客，平日最是守礼端肃不过。

福慧车轿入京时，可曾看到城东郊的园圃？

康宁见了一个连着一个，一眼望不到边际。

福慧柴家早年便在城郊购置了大量田地，雇了能人种植菜蔬，就是寒冬腊月，新鲜的韭黄、蓼甲，也是从不断绝的。

寿华汴京遍地王侯公卿，达官显贵，能有如此大的田园，可见不一般。

福慧谁说不是。

福慧听说咱们太祖皇帝寒微之时深受大周世宗皇帝厚恩，到头来赵家却夺了人家的天下，对柴氏后人难免有愧。

福慧传闻那周世宗七子，有早早亡故的，有不知下落的，也有太祖授意，着重臣收养了，改潘、姓卢姓的，传到他们家这一支、这一辈，外人也难辨深浅，只听官人一次酒后失言，说他们家还供着敕赐的丹书铁券。

福慧阿婆常说范家算得富贵，比着他家却是高攀，亏得柴家顾念旧情，虽说太爱管闲事，可真心提携范良翰上进的也只有他一个了。

福慧他父亲早逝，自幼当家，家中对他娶妻一事也很是头疼。

福慧不过，他是个有大主意的，寻常女子是不入眼的，我看呀，迟早要娶个宗女回去。

福慧说完一静，忽听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发现琼奴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睡在两侧的康宁与寿华也抬了抬头。

寿华琼奴睡着了？

寿华轻声问道，康宁撑着身从后边望去，点了点头。

福慧和康宁噤了声，小心地为她盖好被子，烛光下，姐妹几个的头挨在一起。

窗外，汴京的夜色愈深。

…

大相国寺的香火缭绕，将初夏的阳光都染成了淡金色。

郦娘子为女儿们在寺庙祈求姻缘，将画像一张一张的放到供台之上。

郦娘子这个，是大娘寿华，这是啊，三娘康宁，这个呀，是四娘好德，这呢，是我家小五乐善。

郦娘子菩萨啊，信女诚心祝祷，愿我女儿婚事顺遂，我家那四娘五娘等得，但是大娘寿华，少年守寡，空耗青春，二娘福慧…

郦娘子唉，那丫头就不求了，只望她能过安生日子。

郦娘子三娘康宁呢性情泼悍，婚事波折，她们真等不得，我也不求女婿大富大贵，但求我女儿呀，能够觅得良人，终身有托…

琼奴看着郦娘子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郦娘子为五个亲生女求了个遍，唯独没提她。

她并不怨怪，这些年来，郦娘子待她如己出，甚至因她耽误了亲生女的婚事，这份恩情，她铭记于心。

郦娘子琼奴，发什么呆？快来上香。

郦娘子起身招呼她。

琼奴应了一声，接过三支线香，在烛火上点燃，香头冒出缕缕青烟，带着檀木特有的沉静气息。

她跪在蒲团上，抬头望着菩萨慈悲的金身，却一时不知该求什么。

姻缘？她已不敢奢望。

钱财？太过俗气。

平安？郦家待她恩重如山，她更希望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线香燃了一半，香灰落在手背上，微微的灼痛感让她回过神来。

最终，她只是默默磕了三个头，将香插入香炉。

郦娘子求了什么？

走出大殿，郦娘子好奇地问。

这还是昨夜福慧之事后，郦娘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琼奴回道：

琼奴愿娘和姐妹们平安喜乐。

听着她半点没为着自己，郦娘子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神一软。

她不是不给琼奴求，只是琼奴这性子，与其嫁出去受欺负，不如招个赘婿来家里。

寺内古柏参天，树荫下摆着一排解签的案几，郦娘子拉着琼奴和康宁去求签，说是大相国寺的签最灵验。

琼奴本不想求，但见郦娘子兴致勃勃，也不忍拂了她的意，她摇动签筒，一支竹签‘啪’地落在地上。

她弯腰拾起，正要去找解签的和尚，却见案几前已排起长队。

郦娘子和康宁还在求，琼奴拿着签文走到树下等待，槐花正开，细碎的白花落在她的肩头，带着淡淡的甜香，她展开签文，上面写着：

琼奴云开月出正分明，不须进退问前程，婚姻皆由天注定，和合清吉万事成…

这签文直白得让她有些尴尬。

正想收起，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宋仁宗娘子这签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