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琼奴独自来到潘楼赴约。

三楼雅间，柴安已备好茶点，见她进来，起身相迎。

茶过一巡，柴安直入主题。

柴安今日请娘子来，是想谈茶酿的合作。

他取出一卷图纸展开。

柴安四福斋如今单子堆积，单靠后院那几口缸，怕是应付不来。

琼奴看向图纸，竟是一处酿酒坊的平面图，规模不小，位置就在城西，落有几处标记。

柴安柴某在城西有处闲置院落，可改作酿酒坊，这里打井取水，这里建发酵室，按娘子的配方，月产百坛不成问题。

琼奴认真地听着，柴安所说的恰好是她现在所需的，确实能解燃眉之急，但…

琼奴大官人好意，只是…四福斋小本经营，怕是与潘楼这般紧密合作…

她斟酌词句，有意一顿，柴安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她的话中话。

柴安娘子是担心被潘楼吞并？

柴安一语道破，琼奴既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只是抬眸静静地望着他。

柴安坦荡地迎上她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柴安你当初选择与潘楼比酒，不就是看中潘楼的名气？如今赢了比酒，却不敢要这胜利果实？

琼奴大官人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答应？

柴安一来，与潘楼而言，也不亏。

柴安赢了，是应当的，借着四福斋的近月里在汴京的风光，也赚上了噱头。

柴安输了也不丢人，毕竟四福斋的茶与茶点在汴京已是一绝。

柴安借着比酒会，咱们是双赢，点名要尝尝咱们潘楼新酒的人也不少。

柴安这二来，自然是早已打算和四福斋合作。

琼奴早已？

琼奴面上微显，略带狐疑地掂量着他这话的可信度，柴安也明人不说暗话。

柴安在娘子下贴比酒之前。

柴安比酒之后，四福斋与潘楼在众人眼中已捆绑在一起，与其抗拒，不如顺势合作。

他指向图纸。

柴安这酿酒坊，四福斋占七成，潘楼出人出力，只占三成红利。

琼奴惊讶抬头。

这条件优厚得不像话。

她忍不住问：

琼奴为何？

琼奴以柴郎君的能力，潘楼完全可以自己研制茶酿。

柴安凝视她片刻，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许道：

柴安因为我看得长远。

柴安汴京不缺好酒，不缺好茶点，缺的是能将二者结合的新意，更缺的，是能想出这种新意的人。

柴安看似我让利吃亏，可我已经得到我最想要的。

话音落下，忽然一默，柴安直视她的眼睛，展示着为她而来的诚意。

柴安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

柴安你的头脑，你的胆识，比茶酿的配方珍贵百倍。

柴安柴某观察娘子许久，娘子不是一个只守着小作坊的人，扩招人手、租赁坊间、打通销路，这些即便没有我提出来，你迟早也会去做，只不过要多耗费一年半载的光阴。

柴安微微侧头时移窗外，琼奴瞧看过去，那汴河上的商船来往。

柴安你看这汴京商道，茶、酒、香、药，各行其是。

柴安但若有人能将它们巧妙串联，比如四福斋的茶、茶点、茶酿，再佐以你们自己研制的香，便是独一份的雅致体验。

柴安届时不仅汴京，江南、塞北的商路都可打通。

柴安将四福斋的发展前景一一分析，却琼奴心中所想一一对应，但她不动声色，继续聆听着柴安提出的条件。

柴安潘楼在扬州、临安都有分号，货船每月往返，若合作，四福斋的茶酿今冬就能销往江南。

片刻，琼奴才轻声问：

琼奴大官人就这么信任我？

柴安收回视线，转过头，望向她，脸上的笑容褪去商人的精明，竟有几分少年般的意气。

柴安比酒那日，你站在众人面前剖析金波玉液的配方，我至今记得。

柴安这汴京城，能让我柴安高看一眼的人不多。

柴安你，是其中一个。

柴安字字清晰，眼眸在说出这句话时骤然清澈起来，瞳孔边缘映着窗外的天光，莫名柔和了他整个人的锋芒。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琼奴的脸上，从她因惊诧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到不自觉抿起的唇线，像是在用目光重新丈量这个眼前之人的轮廓。

某种近乎欣赏的情绪在那双惯常高于顶的眼睛里流转，像是商贾遇见稀世珍宝时的专注，却又掺杂着一丝别的情愫。

目光相接，柴安眼底未及收敛的灼热而变了意味。

琼奴三日。

琼奴容我与家人商议三日。

柴安好。

柴安三日后，我等你答案。

柴安爽快答应，执壶为她添茶。

柴安不过无论应否，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

茶汤倾泻，香气氤氲而起，他直勾勾地凝视着对面之人，眼里仿佛跳着两簇暗焰，他的声音混着茶香飘来。

柴安娘子当知自己不是池中物，而我柴安——

柴安愿做那送你上青云的攀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