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沈慧照是来定酒的，琼奴引他入座，亲自斟茶，让伙计去取样品来给他过目。

琼奴大人放心，定不误事。

沈慧照接过茶杯，注意到她的手指纤细却有力，指节处有劳作的痕迹，不像那些养尊处优的闺秀。

琼奴沈大人亲自来订酒，实在让四福斋蓬荜生辉，中秋比酒，多谢大人公正评判。

琼奴声音不卑不亢。

沈慧照抿了一口茶，茶是上好的龙井，冲泡得恰到好处。

沈慧照本官只论公道，不问人情。

琼奴正因如此，才更该谢。

琼奴这世道，能持公心者不多。

琼奴微笑。

沈慧照抬眼看她，她眼中没有畏惧，也没有谄媚，只有纯粹的坦然。

伙计取来几小坛酒，琼奴开封斟酒，琥珀色的酒液落入白瓷杯中，泛起细小的泡沫。

琼奴这是四福斋的冬酿。

琼奴这个加了少量梅花，适合冬日小酌。

她将酒杯奉上，沈慧照接过，指尖不经意相触，一丝微妙的温度从接触点蔓延。

他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先是清冽的茶香，继而转为醇厚的酒味，最后泛起一丝梅花的冷艳。

沈慧照嘴角微微动容，忍不住又饮了一口，他简略评价。

沈慧照不错。

琼奴眼中漾起清浅的笑意。

琼奴大人喜欢就好。

琼奴为沈慧照一一介绍与品尝。

几个小巧的酒杯摆在案几上，旁边是五六种不同的茶酿样品。

沈慧照难得来一次，琼奴请他品酒，又认真记下他的评价。

沈慧照面无表情地品尝着第四杯，脸色微变，瞧着琼奴专注垂眸的样子，他端坐如松，强忍着。

琼奴一边给他解释着，沈慧照注视着她，琼奴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讲解时眼中闪烁的光彩，比任何灯火都明亮，那是一种纯粹的热情，对技艺的热爱，毫无矫饰，他端起便一饮而尽。

他的耳根已经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但面上仍是一派冷峻，下意识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琼奴这一款最特别，发酵时加入了雪水，大人尝尝看？

琼奴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沈慧照勉强聚焦视线，他望着琼奴，鬼使神差地又接过酒杯。

酒液入喉，冰凉中带着一丝甘甜，确实如寒潭般清冽，可这凉意非但没能缓解他的眩晕，反而让体内的灼热更加鲜明。

沈慧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余韵在喉间灼烧，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重叠。

琼奴忽然觉得不对劲，神色微怔。

琼奴沈大人？

琼奴眉头微蹙，不禁凑近了些。

琼奴你看着，脸色不太好。

沈慧照想回答无事，却发现嘴唇像灌了铅般沉重，视野边缘发黑，唯有她的面容依然清晰。

看沈慧照仿佛呆怔住了，琼奴担忧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向他的额头。

沈慧照感到她的气息拂过自己发烫的脸颊，是淡淡的梨花香气。

这一触碰如同火星落入干草，沈慧照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女子纤细的腕骨在他掌心微微颤动，肌肤相贴处传来令人战栗的温度。

琼奴大人…？

四目相对，琼奴眼里的担忧更深，而沈慧照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官帽微斜，眼中燃烧着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情绪。

琼奴惊讶地睁大了眼，预感大事不妙。

最后的克制在这一声中崩塌，沈慧照感到所有力气抽离，沉重的头颅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最终落在她仍被他握着的掌心。

女子柔软的手掌托着他的脸颊，是他记忆中最后的感知。

琼奴沈大人——

惊呼仿佛隔着水幕，黑暗彻底笼罩了沈慧照的意识，他陷入了一片温暖而芳香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