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照在四福斋一坐便是一整日，这反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郦家上下的注意。

郦娘子尤其热情，毕竟沈慧照可是帮她们郦家狠狠惩治了那些眼红四福斋生意、妄图来分家产、闹得鸡犬不宁的泼皮亲戚，在郦娘子心中，沈慧照自然是她们郦家的大恩人。

眼看到了晌午，沈慧照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偶尔翻翻店里给客人解闷的闲书，更多时候是目光茫然地放空，或者状似无意地飘向柜台后忙碌的琼奴。

郦娘子沈大人饿了吧？这都晌午了，快尝尝！我亲自下的面，咱们四福斋的面条，劲道着呢！

郦娘子风风火火地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堆满了腊肉和荷包蛋的面条从后厨出来，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热情笑容，她不由分说地将面碗放在沈慧照面前的桌上，还体贴地摆好了筷子。

其他客人或伙计都投来好奇或羡慕的目光，能让郦娘子亲自下厨招呼，自然是难得的待遇。

沈慧照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他看着眼前香气扑鼻的面条，又看看郦娘子殷切的脸，犹豫了一下，道了一声谢，还是拿起了筷子。

他尝了一口，面条确实劲道，汤汁也浓郁。

然而，他只吃了两口，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困惑。

沈慧照不是这个味道。

他放下筷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旁边竖着耳朵的郦娘子耳中。

郦娘子啊？不是这个味道？

郦娘子愣住了，凑近看了看碗。

郦娘子沈大人，是咸了还是淡了？不合您口味？您说，我再去重做！

郦娘子爽利道。

沈慧照摇摇头，眼神依旧迷茫，他似乎在努力捕捉脑海中那模糊的味觉记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越过郦娘子，落在正在轻声指导伙计包装点心的琼奴身上，那专注的侧影，仿佛与他混沌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重叠了。

他看着琼奴，又转向郦娘子，眼神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执拗和期待，声音清晰地说道：

沈慧照想吃她煮的面。

“……”

郦娘子惊得睁大了眼，她看看一脸坦然的沈慧照，又看看正忙碌的琼奴，一个大胆又让她觉得荒谬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郦娘子你是说，琼奴？

郦娘子带着试探地询问。

沈慧照已经坐了一天，听到有人喊琼奴的名字，所以早就默默记下，点点头。

郦娘子迟疑了一下，最后想到沈慧照也算是帮了四福斋一个大忙，索性答应道：

郦娘子行，没问题！

不就是一碗面——

郦娘子跟琼奴说一了声，听闻沈慧照要吃自己煮的面，琼奴有些诧异，但并未多言，一碗面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一会儿，一碗同样热气腾腾、但配料更为清爽的面被端了出来，只用了简单的葱花、几片青菜和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郦娘子瞧见，不禁道：

郦娘子会不会太素了点儿？

沈慧照的身份摆在那儿，郦娘子担心招待这样的贵客显得些许寒碜了。

琼奴不会，他就吃这个。

说完，琼奴亲自将它放在沈慧照面前。

琼奴沈大人，请慢用。

沈慧照的视线从琼奴出现起，就一直追随着她，他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

这一次，他的眼睛似乎都亮了亮，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熟悉感充盈口腔，契合着他脑海中那个模糊却强烈的味觉印记。

沈慧照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失忆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纯粹笑容，点亮了他清冷板正的面容，带着一种孩童般满足的惊喜。

好德我没眼花吧？

乐善冷面寒铁居然笑了？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好德适时地掐了乐善一下，乐善立刻疼得小脸扭曲。

是真的。

沈慧照真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