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温暖的海洋里，缓缓浮上来的。

没有刺骨的寒冷。

没有深入骨髓的疼痛。

林风睁开眼。

他依旧在那座山洞里。

洞壁上，不再有融化的水珠滴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干燥的，古老的岩石质感。

空气里，那股奇异的草木清香，早已散去。

只剩下山洞本身固有的，尘土与岩石的味道。

他坐直了身体。

这个动作，没有牵扯到任何一处伤口。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额头。

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伤疤，更没有粘腻的血迹。

他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肋骨，四肢。

毫无痛感。

身体里，反而充盈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饱满的力量。

那是一种，仿佛能一拳打死一头牦牛的错觉。

他低头。

那截龙骨，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胸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上面的金色光芒，完全内敛。

触手温润，像一块被体温捂热的玉。

那个老人。

他猛地站起来，望向山洞深处。

黑暗，依旧是黑暗。

“喂？”

“老先生？”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激起一串回音。

没有人回答。

林风抓起身边的p226手枪，打开了枪身上自带的战术手电。

一束强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山洞的尽头。

那是一面，完整而光滑的石壁。

上面布满了风化的痕迹，没有任何缝隙，没有任何暗门。

仿佛那个佝偻的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睛，那番信息量巨大的对话，都只是他昏迷前的一场幻觉。

可身体的痊愈，是真实的。

脑海里那句给秦月的话，也是真实的。

“昆仑山的守门人，还记得她当年的承诺。”

“他等得，不耐烦了。”

林风关掉手电，山洞重归昏暗。

他走到洞口，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外面，依旧是白茫茫的雪原。

他在洞口的岩壁上，仔细搜寻。

然后，他找到了。

在靠近地面的一块岩石上，有一道新刻上去的划痕。

很深。

很直。

就像是用一根锋利无比的手指，硬生生在石头上划出来的。

一道，垂直向下的线。

指向山坡的下方。

这就是那个老头，留给他的，“路”。

简单，粗暴，甚至带着一丝轻蔑。

仿佛在说，路给你指了，能不能走出去，看你自己的本事。

林-风没有生气。

他反而笑了。

这操蛋的世道，求人不如求己。

能有个方向，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他将龙骨，小心地贴身藏好。

那件破烂的战术背心，已经无法提供任何保暖作用。

凛冽的寒风，吹在他身上。

他却没有感觉到之前那种，要将他冻僵的寒意。

他集中精神，去感受胸口的那截龙骨。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龙骨上散发出来，缓缓流过他的四肢百骸。

虽然不如之前那般霸道，却也足以抵御外界的严寒。

他能，控制它了。

哪怕只是最浅层的一点力量。

这认知，让林风的心脏，用力地跳动了一下。

天机阁。

秦月。

你们把我当成一次性的探针，用完就扔。

可你们没算到，这根探针，不仅活了下来。

还把你们最想要，也最忌惮的东西，变成了自己的武器。

接下来，就不是你们想不想发抚恤金的问题了。

是我要不要，跟你们算总账的问题。

他不再犹豫。

顺着那道划痕指示的方向，林风踏入了茫茫的雪原。

一脚踩下，雪没过膝盖。

他走得很稳。

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

他不知道要走多久。

也不知道这个方向，通向哪里。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太阳，在天空中，缓慢地移动。

林风的影子，从身后，慢慢地移到了身前。

他已经走了几个小时。

入目所及，除了雪，还是雪。

这片高原，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安静得让人心慌。

就在这时。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风，飘进了他的鼻腔。

林风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气味传来的方向。

在不远处的一片斜坡下，雪地里，有一团暗红色的东西。

他握紧了藏在怀里的手枪，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具尸体。

一头成年雪豹的尸体。

雪豹的皮毛，还算完整。

但它的血肉，已经被啃噬得一干二净。

最诡异的是它的骨头。

每一根骨头，都从中间断裂。

断口处，平滑得像是被某种精密的仪器切割过。

里面的骨髓，被吸食得干干净净。

林风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响起昏睡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咔嚓。

啃噬骨头的声音。

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个神秘的老人，那个自称“守门人”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救了自己。

也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进食。

这昆仑山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没有在原地过多停留。

绕过雪豹的尸体，继续向前。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橘红色的晚霞，铺满了西边的天空。

夜晚的昆仑，是会杀人的。

林风加快了脚步。

又翻过一道山梁。

就在他以为，今晚又要在某个山洞里，靠着龙骨的微光取暖时。

他的脚步，停住了。

在远方的山谷里。

在暮色与雪色的交界处。

一条黑色的，细长的线，蜿蜒着伸向远方。

那是一条公路。

一条，属于人类文明的，柏油公路。

林风站在山脊上，寒风吹动着他破烂的衣衫。

他回来了。

真的，从那个鬼地方，回来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摸了摸胸口那截温热的龙骨。

他想起天机阁那冰冷的任务简报。

想起秦月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想起丹增活佛最后那疯狂的咆哮。

也想起那个山洞里，自称守门人的神秘老鬼。

还有那句，他必须带到的话。

林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他不但活了下来。

还带着一身的秘密，和一件足以掀翻棋盘的至宝，活了下来。

这场游戏，还没结束。

不。

对他来说，这场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