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下子变得空旷了许多。

但那剩下的一百三十三万军魂，所带来的压迫感，却比刚才，还要强烈。

他们，不再是模糊不清的轮廓。

每一个，都凝实了许多。

甚至能看清，他们身上，那破旧的，带着血污的军装。

有中央军的，有八路军的，有新四军的，还有东北抗联的……

他们，来自不同的部队，有着不同的信仰。

但在这一刻，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华夏军人！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组成了一个，沉默的，却又气势滔天的，方阵。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铁血煞气，凝聚在一起，几乎让这片空间，都为之扭曲。

李云龙仰着头，看着这支，由亡魂组成的，庞大的军队。

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剩下的，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壮和自豪。

这，就是我们的兵！

就算是死了，这股子军魂，也还在！

他忽然，颤抖着声音，开口问道。

“陆风……这里面……”

“有……有我的兵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盼。

陆风的目光，扫过那片军魂方阵。

他点了点头。

“有。”

随着他这个字出口。

军魂方阵中，有一小队人影，缓缓地，从队列中，飘了出来。

他们，朝着李云龙的方向，缓缓地，降落。

李云龙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那队越来越近的人影。

近了。

更近了。

他看清了。

他看清了第一个人的脸。

那是一个，虎背熊腰，脸上带着一道疤的汉子。

他的手里，还提着两把，寒光闪闪的，大号的驳壳枪。

“和……和尚……”

李云龙的嘴唇，哆嗦着，吐出了两个字。

那不是魏和尚，又是谁！

紧接着，是第二个。

一个身材魁梧，眼神锐利，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彪悍之气的男人。

张大彪！

第三个，是一个独臂的汉子，他的脸上，还带着冲锋时，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决绝。

是骑兵连长，孙德胜！

……

一个又一个。

全都是他独立团的兵！

全都是他，当年，亲眼看着，死在战场上的，好兄弟！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飘在李云龙的面前。

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

眼神，空洞，没有焦距。

可李云龙，却仿佛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千言万语。

“兄弟们……”

李云龙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他们。

可他的手，却从魏和尚那半透明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什么，也抓不住。

李云龙的身子，猛地一晃。

一股巨大的悲痛，瞬间击垮了他。

他多想，再跟和尚，喝一顿酒。

多想，再跟张大彪，吹吹牛皮。

多想，再听孙德胜，喊一声“骑兵连，进攻！”

可现在，他们，阴阳两隔。

连最简单的，拥抱，都做不到了。

就在这时。

魏和尚那空洞的眼神，忽然，动了一下。

他好像，认出了眼前的李云龙。

他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对着李云龙，敬了一个，不太标准，却又无比熟悉的，军礼。

紧接着，张大彪，孙德胜，所有独立团的兄弟们，都抬起了手。

对着他们的团长，敬礼。

他们，虽然已经成了亡魂。

虽然，无法言语。

但他们，还记得。

记得他们的团长。

记得他们，身为军人的，荣耀！

李云龙看着眼前这一幕，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

用尽全身的力气，挺直了腰杆。

对着他的兵，回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独立团！”

他用嘶哑的声音，咆哮道。

“有我无敌！”

那一百三十三万军魂，仿佛也受到了感染。

他们，齐刷刷地，对着李云龙，这个后辈军人，敬礼！

那一刻，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无声的，却又震天动地的，动作。

这是，跨越了时空的，属于华夏军人的，传承！

陆风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也是心潮澎湃。

他等李云龙和他的兵，完成了这次无声的告别后，才缓缓开口。

他对着那一百三十三万军魂，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各位先烈。”

“从现在起，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军事基地，所有的军工厂，所有的政府机构，所有的右翼社团……”

“所有，穿着那身狗皮军装的，拿着武器的，心怀不轨的……”

“都是你们的，目标！”

“去吧。”

“用你们的方式，告诉他们。”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虽死，亦诛！”

“吼——”

一声无声的，却又仿佛能震动九霄的咆哮，从那军魂方阵中，爆发出来。

下一秒。

一百三十三万军魂，化作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

朝着远方，奔腾而去。

他们，带着滔天的怨气，和不灭的战意。

要去完成，他们生前，未竟的事业。

要去进行一场，属于军人的，复仇！

很快，天空，就彻底恢复了清净。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地上那厚厚的落叶，和空气中，那还未散尽的，冰冷的阴气，证明着，这一切，都是真的。

李云龙，还保持着敬礼的姿势。

久久，没有放下。

他的眼睛，一直望着，独立团的兄弟们，消失的方向。

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踪迹。

他才缓缓地，放下了手。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向陆风。

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悲痛，有感激。

最终，都化作了一种，深深的，敬畏。

他忽然，对着陆风，弯下了腰。

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不是长辈对晚辈。

也不是将军对平民。

而是一个，普通的，老兵。

对他，心中，最尊敬的，神祇的，敬礼。

他替自己，替独立团的兄弟，替那一百三十三万军魂，也替那三千五百万同胞，感谢陆风。

感谢他，给了他们，一个复仇的机会。

感谢他，给了这个民族，一个，了结所有恩怨的，机会。

陆风，没有躲。

他坦然地，受了这一拜。

因为，他受得起。

“李叔，起来吧。”

他扶起了李云龙。

“现在，该轮到我们，活动活动了。”

李云龙直起身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但他的眼睛里，那团火，却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

“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该我们了！”

他转头，看向了警卫员小张。

小张也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却变得，无比的坚定。

“首长！”

他挺直了胸膛。

“我听您的！”

李云龙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粗野的，嗜血的笑容。

“好小子！”

“那咱们，就分头行动！”

“你去东边，我去西边！”

“咱们，比比看，谁杀的狗娘养的，更多！”

“是！”

小张大吼一声，心念一动，手里，就多了一把，最新式的，56式冲锋枪。

他对着李云龙，和陆风，敬了个礼。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就朝着森林深处，冲了过去。

李云龙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看向了陆风。

“小子，你呢？”

“你打算，去哪儿？”

陆风的目光，望向了，东北方向。

那个方向，是东京。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

“我去，给他们，拆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