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天上那块光幕正在上演何等惊世骇俗的剧目，大地上的秩序，决不能乱。

官方的广播与报纸，用史无前例的速度给出了统一的解释。

“这是一场原因不明的大规模高空光学现象。”

“其原理，正在由我国顶尖科学家紧急研究中。”

“请广大人民群众保持冷静，不信谣，不传谣，安心生产，正常生活。”

这套说辞，放在后世看来，可能处处都是破绽。

但在此时，却足够了。

它在明面上，给出了一个官方的、可以被接受的台阶。

至于人们心里究竟信不信，那是另一回事。

……

会议室内。

大长老依旧注视着天幕。

画面，已从李云龙那蛮不讲理的个人表演，切换到了更加宏大、更加诡异的场景。

无数半透明的白色人影，像决堤的潮水，涌入东京的每一条街道。

他们无视墙壁，穿透车辆，冷漠地收割着那些惊慌失措的生命。

那场面诡异而恐怖。

却又让每个看到这一幕的华夏人，胸中涌动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复仇的畅快。

“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大长老身后那名身经百战的警卫员，声音都变了调。

大长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眼睛死死眯起。

他注意到，那些白色人影虽然轮廓模糊，但从他们身上那些破烂不堪的衣物样式判断，都是平民。

有拄着拐杖的老人。

有抱着婴孩的妇女。

甚至，还有许多蹒跚学步的孩子。

一种巨大的悲怆与愤怒，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想起了那个数字。

那个刻在民族记忆深处的，血淋淋的数字。

三千五百万！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海中滋生，让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难道……

是那些不散的冤魂，回来索命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按不下去。

他越看，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除了这个解释，再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上天的安排……”

他低声自语。

“这，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

一场迟到了十几年的最终审判。

警卫员听得一头雾水，嘴巴张了张，终究不敢多问。

就在此时，一名秘书拿着文件，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报告首长！”

“全国各地的初步情况统计上来了。”

“除极少数偏远山区无法及时获得信息之外，全国所有省市，均已确认能看到天幕。”

“并且，我们发现了一个极其特殊的现象。”

“说。”

大长老收回目光，声音沉稳。

“各地反馈，有大量群众报告，他们在天幕上好像看到了自己在战争中牺牲的亲人、战友。”

“他们……就是那些正在攻击鬼子的白色人影。”

秘书的脸上，写满了无法抑制的震惊。

“而且，每个人看到的画面，似乎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进行一定程度的切换。”

“大部分人，都会优先看到与自己有某种强烈关联的景象。”

这份情报，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大长老的心上。

之前的猜测，在这一刻，被彻底证实。

真的是他们！

真的是那三千五百万不散的冤魂！

真的是那一百多万战死的英灵！

他们，全都回来了！

大长老的眼眶，猛地一热。

他豁然起身，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来回踱步。

胸膛，因为剧烈的情绪而急促起伏。

激动，悲伤，快意，担忧……

无数种情感在他心中激烈冲撞，翻江倒海。

这是一场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复仇。

一场华夏民族等待了太久的复仇。

这是天大的好事！

可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那个岛国，经此一劫，会变成什么样？

整个世界格局，又会发生何等剧变？

华夏，又该如何在这场风暴中自处？

无数个问题，瞬间挤满了他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那习惯了支撑整个国家的肩膀，此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量。

许久。

他停下脚步，重新坐回椅子上。

脸上的激动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的冷静与坚定。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室内回响。

“第一，继续密切关注天幕上的一切变化，任何细节，随时汇报。”

“第二，加强边境，特别是沿海地区的戒备等级，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第三，通知外交部门，做好一切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停顿片刻，目光如电，扫过秘书和警卫员。

“管好我们自己的事，稳定好我们自己的家。”

“只要我们自己不乱，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是！”

秘书与警卫员齐声应答，声音铿锵。

等秘书离开。

大长老重重地靠回椅背，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透着疲惫。

他重新望向天幕上，那个依旧开着坦克横冲直撞的身影。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混杂着欣慰，也混杂着头疼。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李云龙这个老小子，也有年头没见了，过两天，等他忙完了，一定得让他滚到四九城来见我。”

“我得，好好跟他，喝一顿。”

旁边的警卫员听到这话，身体立刻做出反应，转身就想去拿电话联系福州军区。

“首长，我现在就去安排？”

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拦住了他。

是另一位一直没有离开的元老。

那位元老对着警卫员，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天上的光幕，示意他，再等等。

警卫员愣在原地，虽然满心不解，还是停下了动作。

会议室里，几位还在的老人对视了一眼。

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家都明白。

大长老用他的方式，承认了。

但他，也用另一种方式，否认了。

这种最高层级的默契，无需言语。

他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这场来自神明，或者说，来自历史的复仇风暴，彻底过去。

然后，去迎接一个，被彻底改写的，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