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何赞武望着镇纸上的八个字，略有出神。

在西疆七年，从省长到书记，如履薄冰。

如同守着一壶将开未开的水。总感觉下一秒就会开，但这壶水，却就是不开。

很多人觉得何赞武此时调离，是占了大便宜。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能全须全尾的平调，绝对有运气的成分。

何赞武自己，却难以下定论。

许多事情，假设没有意义。

比如西疆的一把手，会不会高配。又比如，如果清缴行动再拖几年，自己会不会有更好的机会。

调任岳陵，更是祸福难料。

某种意义上，是各方相持不下，这个位置才轮到何赞武。

上面未必看好何赞武。

各方势力，对何赞武的态度，也在两可之间。

能拉拢最好。不能，背锅也不错。

从如履薄冰到如履薄冰。何赞武心情之复杂，外人又哪能了解。

事实也正如何赞武预料的。

刚刚到岳陵，屁股还没坐热，樊阳就搞出个群体事件。

而且，是背景复杂的群体事件。

到任之前，正常的组织谈话外，椅子上的那位还亲自与何赞武谈过话，两次！

路人皆知的意。

何赞武以为，自己至少能有一年左右的缓冲期。看准形势再下决定。

如今看来，别说一年，连一个月都没有。

各方争斗中，他必须尽快选一边。

否则的话，缺少必要支持，他即便想“中立”，别人也不会答应。

怎样才能既有态度，又没态度，保持一种微妙的超然。何赞武一直没有思路。

“书记，这是樊阳拿出的处理方案。建宁市委讨论过。”

“您看看。”

省委秘书长冯慎君把一份文件摆在何赞武面前。

何赞武很不想看。

所谓的处理方案，这已经是第三份。不用看，何赞武也能猜到，又是换汤不换药，拖字诀。

“书记，进江同志还在樊阳，调查组还没有下结论。”

“樊阳方面一再的上报处理方案，不合规矩！”

省长章晨开口道。

何赞武望向章晨，微微颔首。

章晨说的没错，也抓住了重点。虽然出发点未必好，不过占着道理。

副省长张进江带着省委省政府的调查组还在樊阳。樊阳方面却急不可耐的越过调查组，三番四次的上报处理方案。

不止是不合规矩，也说明樊阳，包括建宁的相关领导与调查组之间，矛盾很深。

张进江是章晨的人。

同样是本土干部，章晨与樊阳市委书记陈力达所在的陈家有旧怨。

据说当年章晨在升任副省长的关键时刻，被陈力达的父亲，当时的省委副书记陈恪摆了一道。

“我倒觉得没什么。”

“调查组有调查组的职责，地方政府有地方政府的难处。”

“调查组的任务，是把工作做深，做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

“樊阳市委市政府却不能等。事情到目前为止，最多算是暂时得到控制。”

“必须尽快拿出处理方案。安抚群众，解决主要矛盾。”

“调查组可以慢慢调查，但老百姓和那些学生的上学问题，可不能一直等下去。”

政法委书记韩照说道。

说的也很有道理，倾向性同样明显。

何赞武没说话，余光瞟向副书记李文斌。

李文斌正端着茶杯喝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何赞武伸手拿起面前的文件，粗略看看。

“降低收费标准。组织住建，环卫，卫生，教育等部门对学校各项设施进行检查测评。”

“加强师资力量投入，政府协调银行对育新教育集团再贷款，解决企业资金难题，加快相关配套设施建设.....”

何赞武皱眉。

前面的几条都是老生常谈，只是说辞上有所改动。

最后这一条是以前没有的。

何赞武在心里冷笑。

这是要“化被动为主动”，不但不想承担责任，还要借机再搞一笔钱。

算盘打的够响，态度也够嚣张。

“大家都看看吧。”

“说说看法。”

何赞武把文件递给章晨。

不是正式的常委会，也不算书记办公会。

办公室中，还有宣传部长邱萍。

“邱部长，这件事，影响很坏。虽然省内的舆论控制做的不错，但其他地方，包括网络上，各种传闻有扩散的趋势。”

“宣传部门还要进一步做好相关工作。”

“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扭转舆论方向？”

何赞武问道。

邱萍想了想，摇摇头：“书记，要想绝对控制舆情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网络媒体。我们只能通过相关部门发函，要求配合。”

“大的网站还好。但一些小网站，因为数量太多，注册地分散，宣传部门也不能面面俱到。”

“至于舆论导向....”

邱萍清清嗓子，扫视其他人一眼，才继续说道：“我认为在事情没有下结论，也没有妥善解决方案之前，宣传部门不应该强行做舆论导向的干预。”

“邱部长，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邱萍还没说完，章晨插话道：“宣传宣传，既要有前期的引导，也要有事后的总结。”

“可不能把宣传工作等同于新闻工作。”

“党的宣传部门，要为党的工作服务。”

“不然，怎么起到喉舌作用？你说是吧？”

邱萍笑笑：“省长说的是。”

“不过引导，也不是空口说白话。宣传工作有其严肃性。”

“如果贸然定调子，实际上不能落实，甚至和引导方向相反，怎么处理？”

“十几天过去了，善后工作进展缓慢。不能指望宣传部门把事情解决掉吧？”

邱萍态度平和，说出来的话可一点都不平和。

几乎是直接指责樊阳事件处理缓慢，相关领导不作为。

章晨脸色难看，却没再说什么。

刚才考虑不周，说的话引起邱萍不满。再说下去，就要变成他站在前面和邱萍打擂台了。

邱萍目前在省委话语权不大，但毕竟是有跟脚的。

没必要得罪狠了。

“邱部长说的有道理。目前最需要做的，是拿出一个具有可行性的善后方案。”

何赞武不动声色的“曲解”着邱萍的话。

“这个方案.....”

何赞武指指被李文斌拿在手里的文件。

“书记，是不是先让建宁市给个明确意见，比较妥当？”

韩照说道。

何赞武眯起眼睛，沉下脸。

作为书记，被打断说话，何赞武有点压不住怒气。

“建宁的新书记，周严同志，什么时候才能到位？”

“有点拖拉啊！”

身边，李文斌轻飘飘的冒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