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尚不清楚塞伦涅为何会进行如此逆天的发言，但他的惊讶疑惑并不会影响塞伦涅接下来的举动。

被白银圣母举在手里的大剑重新化作皎洁的月光，宛如一道贯穿整个银河的白练。塞伦涅那代表残月的老妪面相逐渐变得模糊，那仿佛占据了半个寰宇的神力投影也开始极速缩水。

在这个过程中，白银圣母的神性被无限放大，而属于凡人能理解的东西则迅速消失，她不再拥有人形的外表，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月光和悲天悯人的神性。

那神性流出纯粹的一滴，如流动的月光，又好像活体的金属，轻轻没入了影心手背的诅咒印记里，化作一圈银色星辰套在艾维感同身受咒留下的虹彩光轮之外。

与塞伦涅对抗了无数年的莎尔不再袖手旁观，那宛如黑曜石锋利深邃的窈窕女体不再能显示出任何轮廓，因为莎尔的神力投影已经将所有照射在她身上的光尽数吸收了。

既然不会反光，也就无法被任何人察觉，只是会在视野里留下一个人形的黑暗区域，当这个区域占据了荒宇的一半后，它到底是什么形状也就不再重要。

艾维最初还以为莎尔是准备离开，直到一束从原始混沌中射出的阴影，刺进了影心的诅咒印记里，他才明白不能用任何凡人的想法来揣度黑暗女士的意图。

影心身上那升腾着的银白色圣火突兀地熄灭了，她失去了所有支撑身体站立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

艾维接过她，仔细检查了她的呼吸和脉搏后，才分心去看那双子神祇交战的场地。

在塞伦涅留下的星辰圆环之外，一道扭曲的阴影从角落刺入，不但突破了塞伦涅的神力防护，还和此前莎尔留下的诅咒印记勾连起来。

那道隐隐闪烁着紫色幽光的阴影，既像黑暗的闪电，又像恶毒的毒蛇，与塞伦涅留下的神力印记形成了一组割裂感很强的图案。

“你越想把她拢到自己的怀里，就会让她离我越近。”莎尔的投影已经消失了，但她的低语仍在众人耳边回荡，“她迟早属于我，就像这世界终有一日将彻底陷入永恒的宁静与黑暗。”

冒险者们凝神向荒宇的各个方向张望，直到半晌后才确信这片荒芜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一行人了。

维拉基斯的吉斯洋基人离开了，和他们一起被水流冲进荒宇的大鬼婆被水女王安博里捏死了，莎尔和塞伦涅在过了一招后，纷纷在影心身上留下神力，先后离开了这片空间。

除了凡人之外，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已经不再关注这里，至少明面上不再关注。

“唔……”影心捂着脑门从艾维怀里醒了过来，“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扮演弱女子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怎么会？”既然影心还能开玩笑，那说明情况就不算严重，艾维轻松了一点，微笑着摇头，“我可忘不了你臭骂地精和食人魔的场面。”

“嗯。”影心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看起来颇为骄傲，“地精和食人魔都是嘴笨舌拙的家伙，其实我的剽悍还有一半没展示出来呢，你想感受一下吗？”

“悉听尊便。”艾维将影心扶起来站好，伸手捋了捋她鬓边因为汗水沾在脸颊上的头发。

“太好了。”影心从颊边捉住了艾维的手，轻轻在手背上吻了一下，“那就今晚？”

“说起这个……”艾维瞥了一眼影心的手背，“你感觉怎么样？毕竟莎尔和塞伦涅都……”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影心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无论她们俩到底对我有什么态度和看法，对我来说，都太沉重了……”

艾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与神明相比，凡人确实卑微如蝼蚁，但那并不意味着神明的意志总是能够得到贯彻。

“塞伦涅原本是想要赐给我一个法术。”影心举起了手臂，凝视着手背上复杂的图案，“月之刃，就是她将月光凝聚成重剑的法术。只不过莎尔也插了一脚，导致这个法术似乎出现了一点变化。”

“你想试试看吗？”艾维伸手触碰了一下那个印记，一股斥力弹开了他的手指，隐约有电光凭空闪现，“莎尔和塞伦涅在许多年前曾是一体两面的神灵，说不定她们的神力能够互相融合。”

影心默默点头，将心神沉入手背上印记。

片刻之后，她伸手凭空一握，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柄双头剑。

那双头剑没有握柄，就好像凭空从影心的手掌中伸出来一样。一侧的剑刃完全由凝结的月光组成，另一侧的剑刃则是暗沉的阴影。

伴随着影心的挥舞，两段剑刃都发出了撕裂空气的嗖嗖声。

“非常得心应手，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影心喃喃评价道，“也非常的不真实……不过我们大敌当前，这也算是一次不小的加强吧？”

“要我说，莎尔和塞伦涅都挺吝啬的。”半个身子被流水烧焦的阿斯代伦已经缓过劲来了，“她们居然都没帮你搞定脑子里的夺心魔蝌蚪！”

“或许是因为如果我们能搞定至上真神，那夺心魔蝌蚪就肯定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影心对此倒是很看得开，“反之，要是我们没办法搞定至上真神，就算有真神出手帮我们拔除了夺心魔蝌蚪，也没有多大意义。”

“好像，呃……”阿斯代伦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来反驳，只好换个角度，“你觉不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神棍了？影心？”

“我本来就是啊？只不过我很少向别人传教就是了。”影心握了握拳头，将从手掌上延伸出来的两截剑刃重新收了回去，“我们在星界中的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吧？我想赶紧回去洗个澡。一想到之前和鬼婆以及丑陋的鱼人一起泡在水里，我就觉得浑身发痒。”

艾维无法相信影心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不过这里不是详细询问的地方，他准备先把大伙传送回去，私下里再讨论塞伦涅和莎尔的事情。

“这里其实是荒宇，下面那个像是蓝宝石的大圆球，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学院派法师盖尔纠正了影心的用词，“它太漂亮了，我甚至突然觉得为它牺牲自己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吗？”艾维环顾四周，问道，“荒宇中可以使用任何种类的传送魔法回到费伦，如果都准备好了，只要大家手拉手站在一起，我就可以发动传送法术。”

“我找到了这个。”卡菈克举着一颗人头那么大的珍珠走了过来，“那个安博里变成浪花消失前丢下来的。我们好歹也算帮上了她的忙，这玩意应该算是谢礼吧？”

艾维对此深表怀疑，婊子女神虽然性情反复无常，但至少也懂得审时度势，眼见莎尔和塞伦涅都现身干仗了，要是冒险者们真的能活下来一个两个的，绝对能成为左右剑湾局势的大人物，那她留下的珍珠就算派上用场了。

“收着吧，回去再研究究竟是干嘛的。”艾维招呼众人站在一起，默然发动了传送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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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了噜！”从魔鬼的小费赶回来的邪念目瞪口呆地问，“你们碰见了那么多神？而且是在太空里！”

“是啊。”艾维用微笑作为对邪念的回应，“仔细算算的话，我们见过的神的数量，都快赶上队伍里的同伴了。”

“具体的内容我们可以之后再聊，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艾维从毁灭魔典里撕下了两张书页，里面是他在荒宇中搞到的红龙尸体。

为了尽快给卡菈克完成更换心脏的手术，经过防腐保鲜的龙尸要尽快分割成有用的部分，而且那巨大的心脏还要经过魔法缩小才能放进正常尺寸的胸腔里。

因此艾维一回到据点，就开始准备这事了。

“赫尔希克答应了。”邪念竖起一根大拇指，“而且完全免费！只要我们能从拉斐尔的保险库里给她带一件手套，好像是什么巨人力量手套？”

“啊，用一件魔法物品做交换？不过类似的道具价格差别很大，她一开始开价多少？”艾维了然地点了点头，邪念确实用上了自己告诉她的谈判技巧。

“整整两万金币！而且绝对不接受还价！”邪念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对她这种乐于收集各种宝贝的人来说，花费两万金币开一个前往地狱的自杀式传送门，无疑是在要她的命。

“如果是山丘巨人力量手套，那这笔生意对我们来说有得赚，如果是石巨人、火巨人、霜巨人甚至云巨人力量手套，那我们可就亏大发了。”力量手套，或者力量腰带，是个具有多种稀有度和多种效果的魔法装备。

效果虽然全部都是增加力量，但彼此之间价格差距非常大。便宜一点的食人魔或者山丘巨人力量手套，只需要几千枚金币就能搞定，贵的就需要几万乃至十几万金币了。

从玛门这魔鬼大公锱铢必较的名声来看，他的信徒必然不可能是什么愿意吃亏的主，所以艾维甚至起了一点黑吃黑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主动权都掌握在我们手里，等我们拿到东西之后，再说怎么交付吧。”艾维将封有红龙的书页摆在桌角，又从毁灭魔典上撕下来了另外一些书页。它们都是和卡菈克换心手术相关的东西，从手术室到止血钳无一不有。

“进入希望之邸的具体步骤，赫尔希克告诉你了吗？”艾维整理了一下桌面，继续问道。

“那是一个魔法仪式，需要用鲜血绘制图案。如果我们打算在她那里执行仪式的话，她可以免费帮忙绘制法阵。”邪念把一本厚重的书摆在艾维案头，然后又从一个不算大的牛皮袋子里掏出了一大堆其他玩意，包括印有玛门头像地狱金属硬币，一颗不小的钻石，一把焚香，一颗不知道属于谁的头骨，还有一颗不停散发着地狱恶臭的石头。

“还有这个。”邪念又掏出了一张纸，“她说是傻瓜式教程，按照上面的指示摆放祭品就行了。”

纸条上的文字只有寥寥几行，简单介绍了每样仪式物品都应该摆在血星法阵的哪个位置上。

和魔鬼打交道，永远都要提高警惕。艾维打算抽空先研究一下那本魔法书，再搞清楚用哪种方式入侵希望之邸更合适。

为了拖延拉斐尔返回地狱的时间，艾维还必须在城里做好其他准备——比如让下城区的焰拳指挥官莉亚娜，给拉斐尔写一封汇报戈塔什动向的信。

作为被三方势力用法术弄乱了脑子的倒霉蛋，在鬼婆集会已死，木乃伊领主归降的现在，莉亚娜·波特尔算是获得了自由之身，只要艾维他们除掉待在外城区的拉斐尔，下一任焰拳佣兵团的大团长就能全力提供支持了。

艾维打算用一些对冒险者们来说无关紧要的情报，来牵扯拉斐尔注意力，至少要让他放松警惕。

就在他思索该给拉斐尔释放哪种烟雾弹的时候，又有人走进了艾维的书房。

是贾希拉。

从荒宇回到博德之门后，贾希拉提出要去搜查一下全视珍珠姐妹会的巢穴，至少搞清楚她们都隐藏了什么情报。于是艾维就单独把她又送回了隐藏在水女王宫殿下方的鬼婆巢穴。

安博里在博德之门的教会已经几乎不存在活着的波涛祭司了，所以贾希拉此行绝不会搞出什么宗教纠纷来。

“戈塔什的班恩教团在灰港搞了一个仓库，然后在地下发展了一个隐藏式的港口，他用来运送囚犯的潜水艇就在那里藏着。还是因为那玩意撞死了一个波涛祭司，鬼婆们才发现它的存在。”贾希拉一进来就开始汇报自己的发现，“鬼婆们派遣鱼人侦查了那里，钢铁王座，沙洛佛克曾经的暴政中心。”

“如今那里被戈塔什改造成了一座水下监狱，只要我们能救出里面的人，铁卫士铸造厂的贡德信徒绝对会加入我们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