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戈塔什丢出的耐色石，只在空中走了一半的抛物线，就被另外两颗的力量捕获了。

就像相互吸引的磁石，三颗耐色石在空中发出光芒，旋转着互相吸引，最终嵌合成一个严丝合缝的整体，仿佛那才是它们的本来面目。

不过艾维清楚耐色石的真面目，从《卡尔萨斯年鉴》上来说，三颗耐色石乃是产地材质各不相同的珍稀宝石，只是被卡尔萨斯雇佣手艺高超的耐色瑞尔宝石匠切割打磨成了相同的形制，甚至就连卡尔萨斯在三颗耐色石中附加的耐色瑞尔魔法也各不相同。

让它们成为一个整体的理由非常明确，卡尔萨斯带着他亲手打造的王冠登神，而在过量魔力的冲刷下，三颗耐色石和作为宝石底座的王冠发生了性质反转，由全面增强佩戴者的魔法能力转而变成了由借瞬时之神的魔法操控佩戴者。

正是由于耐色石和王冠的魔法性质转变，它们才会一起被魔鬼大公梅菲斯特放在宝库里落灰，直到被死亡三神的选民亲手戴在月出之塔下方的夺心魔主脑头顶，成为至上真神计划的最终载体。

对于完全解析了卡尔萨斯登神术的艾维来说，只要掌握了三颗耐色石和卡尔萨斯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力量，是完全有能力镇压主脑反抗，将至上真神完全纳入掌控的。

艾维睁开眼睛，耐色石旋转着漂浮在他的手掌前方，对准地下空间里最大的一个酸液湖，不停翻涌的气泡接二连三的炸开，溅起片片带着难闻气味的酸雾。

“它要来了！”戈塔什后退几步，瞪大眼睛注视翻涌的酸液。

虽然在月出之塔和主脑远远打过照面，可这还是艾维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邪异的生命。

它从蛰伏已久的浑浊酸液中探头，首先露出水面的是狰狞又可怖的几丁质尖刺，就像夺心魔穿着的盔甲那样，表面满覆沟壑纵横的纹路，在纹路中间，又有淡淡的血色透出。

接着是它被称为主脑的直接原因，它的本体确实如同一坨活着的脑组织，它巨大的表面布满沟回和血管，伴随着幽紫色的灵能磷光脉动，透过粗壮的血管外壁，依稀能看到液态的灵能在其中奔流。

主脑已经比在月出之塔时的首次亮相大了几乎一倍，那发削去它小半个身体的黎明炮并未给它造成致命打击，只是让这坨可怖又恶心的大脑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统一协调。

如同腐肉般的脑组织上斜长着一道焦黑的伤疤，不断有腥臭的黄绿色脓液从其中缓缓渗出，伤疤两侧的脑组织泾渭分明，新生的那部分脑组织看上去更小，但却更加怪诞邪恶，就像高温烧伤后勉强愈合留下的丑陋疤团。

“黑暗之神在上……”就连亲手把重伤的主脑送进脑池的戈塔什，也未曾料想会是这幅场景，“它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作为一个没有发声器官的生物，主脑一般采用灵能直接与目标沟通，但在暗淡无光的地下空间，它却选择了更加令人折磨的手段传达自己的意志。

庞大的灵能挤压着空气，用空气震动的高频嗡鸣声来模仿人类声门的结构：“——干扰——异常——发现——”

“——专注——结束——现在——”

艾维发出一声闷哼，他感觉大脑就像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这还是他学会大脑封闭术并用灵能强化它之后，第一次感受到负担和压力。

“你以为班恩的选民是心甘情愿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主脑利用灵能发声的技巧正在变得熟练，它的话语显得越来越流畅了。

“你以为我的本体遭受重创，就会一蹶不振任你摆布？”

“你消灭耐色石的掌控者，只是为我解开了束缚，如今我才是卡尔萨斯王冠的唯一掌控者！当它第一次被选民们安置在我的头顶，一个注定宰治费伦大陆，乃至整个星界的伟大存在就已经诞生了！”

“你以为为什么星界棱镜会出现在你手中？”

“你以为是谁给那躲在星界棱镜中的奴隶埋下了有关俄耳甫斯力量的知识，还有对它的恐惧？”

“你以为那所谓的‘君主’又是如何摆脱控制，带着你来到我身边的？”

“你不过是我伟大蓝图中的一小块拼图，正是你亲手解放了我，让我能够从陈旧的躯体中焕发新生！”

“这就是你的角色，星界旅行者——你的使命如今已经结束了，你还有机会加入我的伟大蓝图！成就永不落幕的伟大！”

“这不可能！”已经完全从主脑的话语中洞悉了事实的戈塔什，难以接受地大喊起来，“我们就是用王冠控制你的！你的一切行为都出自我们的授意！”

庞大的主脑似乎在笑，空气和地下洞穴里的石壁一起震动起来：“原本确实有可能成功，但当巴尔之子的脑袋里被插入一柄匕首时，我就得空布置了一切！你说的没错，戈塔什，死亡三神的邪恶联盟又一次溃败于内讧。”

主脑的话无疑再次证明，猩红奥林才是博德之门和费伦真正的救世主。要不是她，邪念也不会变成一个贪财的好人，艾维更没有机会染指卡尔萨斯王冠和耐色石。

“在那之后，只要符合我的目标，我就会允许你继续控制我。但现在，你已经无用了。或许我也可以在伟大蓝图里给你找一个位置——引人发笑的小丑如何？”

戈塔什转过头看向艾维，绞尽脑汁搜刮自己的词汇库，大喊着激励道：“你终结了莎尔的阴影，屠杀了安博里的祭司，覆灭了米尔寇和巴尔的教派！你克服了无数艰难的挑战，甚至显得游刃有余！你不能倒在这头血肉怪物面前！使用那该死的耐色石！控制这该死的主脑！”

“我不再是主脑了……我因耐色石而进化，你可以称呼我为耐色脑！”耐色脑那宛如脊索神经般的触须伸出水面，就像举剑威胁敌人的刺客，“这是最后通牒！星界旅行者，加入伟大蓝图，要么就去死！”

“如果你真的计划好了一切……”艾维在耐色脑那宛如狂风暴雨，滔天巨浪般的灵能冲击中守住了自己的精神屏障，并且开始逐渐适应，能够抽出精力组织语言反击，“那为何还要惧怕我使用耐色石呢？”

“如果你真的完全掌控了卡尔萨斯王冠，那又为何一刻不停地向我发起灵能冲击，试图打断我任何可能的施法呢？”秘银法杖重重顿地，卷起的气浪将艾维脚下的泥水碎石统统一扫而空，“替我分散它的注意力，戈塔什，我会……”

“咔嚓——”

艾维的话还没说完，骨骼的断裂声就骤然响起。

在博德之门呼风唤雨，掌控雷电的大公爵戈塔什就那样带着一脸惊愕和不解，软倒在了浑浊的泥水里。

耐色脑的狂笑回荡在地下空间：“你把一个无能暴君当做最后的希望？他甚至都无法看穿你在外布置的那些策略，他不知道即便真的替你争取了时间，你们的联盟也会获得成功的那一瞬间彻底瓦解！”

艾维有些无语，他还真没想到戈塔什会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他可是班恩的选民，居然连一点属于黑色君王的神力都没展现，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在一滩污水里了？

“你就这么看着自己的选民被杀，却没有任何表示？”艾维提了一口气，大声向不知在何处的观察战场的班恩喊话，“我还以为妄图颠覆世界的黑色君王是个敢于直面挑战的神祇，但现在看来……”

艾维很清楚如今一定有无数神灵把注意力投射在了自己身上，在亲眼见识了米尔寇和巴尔之后，他没有理由见不到死亡三神的最后一名成员。

所以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心态，他开始用单纯的言语寻求班恩的关注。

还没等耐色脑进一步嘲笑艾维的举动，沉重的暗金色神力便在戈塔什身上涌动，凝实的铁甲黑手骤然出现，一把将戈塔什软倒的身体从地上攥起，直挺挺地放在地上摆好，又伸出两根手指摁在他的肩膀上，让戈塔什的尸体维持站立姿势。

歪着脑袋的戈塔什五官绽出灵光，威严的男声在阴森的脑池上空响起：“吾乃黑色君王班恩。暴政之神。吾乃恐惧，吾乃仇恨。”

“贸然呼唤吾名之凡人，为何不曾献上祭品？”

“戈塔什的灵魂就连地狱里的大魔鬼都想要，他还不算一份合格的祭品吗？”群山之心在秘银法杖顶端折射出无边虹光，形成一个无暇的防护罩，将艾维笼罩其中。

班恩低沉地笑了起来，并没有因为艾维冒犯的话而动怒：“他的灵魂已经在我掌中受难，作为让我失望的人，他只配得到这个下场……”

“——而你，”班恩话锋一转，“你杀了米尔寇和巴尔的选民，终结了死亡三神的又一次联合，你本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你也是我将崛起，巴尔和米尔寇将伏诛的证明。”班恩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志得意满，“你为力量而生。你击败的每个敌人，攫取的每件宝物，获得的每个魔法，都是我将崛起的证明。”

“只要还有人为力量和强权争斗，我的权能就会不断提升。”班恩继续诉说着神灵最根本的密辛，就算世人尽数得知了班恩为何始终不朽，也不可能从根源断绝班恩的神力来源，只要还有欲望，还有为了力量和强权的争斗，班恩只会一次又一次从死亡中归来，“巴尔与米尔寇如此，你也如此。你们的争斗将让我不朽！”

“当你指派手下篡夺戈塔什的统治根基，又整合这座城市里所有的反抗力量时，就已经赢得了我的青睐。你让戈塔什成为了一个弃子！”班恩摁在戈塔什尸体上的手指微微一弹，将那颗失去了颈椎支撑的脑袋摆正，“用耐色石号令主脑，释放夺心魔军团掌控整个世界，我将钦点你作为我的选民！我将借你之手掌控整个世界！”

“只是选民？”艾维平静地反问，“是否有些太小气了一点？黑夜女士莎尔，白银圣母塞伦涅，哦，还有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甚至就连地狱里的魔鬼开价都比你高。”

“敢于和神明讨价还价？你确实远超其他凡人。”班恩再次发笑，“可你提到的神如今又在哪里？这里只有我——你没得选！”

“你才没得选。我始终都有选择。”三颗耐色石透出艾维的虹光屏障，向着始终维持灵能攻势的耐色脑发出挑衅，“如果我把耐色石给你，有没有机会带着我想要的一切离开这个星球？”

“当然！”耐色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许诺，“你可以带走你的爱人，你的朋友，甚至整座博德之门，就连那座兴起在冲萨河畔的新城市，我也可以帮你塑造成浮空岛一并打包——只要你肯献出耐色石。”

“黑色君王从不接受威胁！”班恩怒气勃发，戈塔什那包裹在华贵丝绸外袍下的骨头发出了不祥的呻吟。

“但你接受联盟。”艾维紧跟着说道，“就像巴尔和米尔寇，我们可以暂时组成平等的联盟，至于获得这个世界后如何分配，那就要等待下一场战斗来决定了？这也是你们死亡三神的默契，对吧？”

班恩再一次放声大笑，就连被他用黑手支撑着的戈塔什的尸体，也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做你该做的事，凡人。我会阻挡耐色脑对你的攻击。”替班恩说完最后一句话，戈塔什的尸体重新扑倒在泥水里。

而班恩的黑色巨拳则正中耐色脑裸露在外的软组织，将这坨脑花打了个脑震荡。

“精神领域的争斗异常凶险，阻止它的任何攻势，特别是那根巨大的触手！”耐色石在艾维手中高速旋转起来，绽放的三色光芒形成了一个足以在视野中留下耀斑的光轮。

耐色脑隐藏在脑池水面下方的粗壮脊索猛然挥打过来，直取站在岸边的艾维。

蓄势良久的黑色巨手不过轻松探手，就将那粗壮的触手牢牢钳制在半空。耐色脑那庞大的身体忍不住歪向一边，倒像是一头刚被从海里薅出来的章鱼。

“就是现在，凡人！你将会得到和黑色君王平分世界的伟大荣耀！”

艾维没有答话，笼罩他周身的虹光屏障爆裂开来，化为多色光芒照亮整个地下空间。配合手中高速旋转的耐色石光轮，在一刹那间让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耐色脑忍不住哀鸣起来，艾维是它计划中最大的变数，每当它认为自己已经收集了这名星界旅行者的全部数据，就会被他的下一次表现狠狠震撼。

没有夺心魔蝌蚪深入对方的大脑，耐色脑只能坐看这个变数一次又一次扩大，任何针对他的计谋都只能增加暴露的风险。唯一一次借三选民皆在的场景直面艾维，还被他用黎明炮削去了半拉脑花。

直到借戈塔什之口确认黎明炮无法再次启用，耐色脑才决定在艾维孤立无援的时候发起偷袭。

然而它没想到黑色君王竟然会派遣神力化身亲自临凡，阻挠它的行动。

耐色脑坚信班恩的神力化身和艾维本身都不是它的对手，可当两弱联合，无法形成碾压之势的强者自然不能抵挡。

更别说艾维还捏着耐色石这个耐色脑的最大弱点呢。

在被无限光芒笼罩的那一刻，耐色脑就清楚，当光芒散去，它就会再一次成为……

当无限光芒散去，艾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异界之门合拢时剩下的一点灵光碎屑，以及攥着触须的黑手和耐色脑面面相觑。